提到三浦綾子,首先會想到的,就是她的成名作〈冰點〉,我也是因為這部作品而認識她的。
〈冰點〉在日本被改編過好幾次戲劇,甚至台灣也曾將它改編成連續劇,這部作品到底有什麼魅力,這樣多年來總不讓人忘記?不外乎是因為它曲折離奇卻又錯綜糾葛的劇情,以及含蓄然而堅定直視人性幽微的描述所致。
因為妻子與外遇對象幽會而導致女兒落單被殺害,所以丈夫領養了兇手的女兒但是卻瞞著妻子,這其中對於兇手的恨和對妻子不貞的怨所導致的雙面報復行為,就是一種讓人覺得可怕的心態,而知道真相後的妻子對待養女的心情及面對丈夫算帳的複雜心理,還有兒子對養女妹妹抱持的愛意,這些醜陋或美麗的諸般心思,三浦綾子都按部就班、由淺入深地一一鋪陳出來。
即使是現在來看,〈冰點〉故事情節的離奇依然很令人咋舌,或者說它實在是灑狗血到了極盡之能事的地步,只是它的狗血並不是灑在煽動讀者情緒的層面上,而是專注在劇情與人物心理的鋪排,只這一個部分就勝過瓊瑤阿姨的瘋狂濫情太多太多。
不過狗血還是狗血,〈冰點〉的轉折實在太令人愕然,戲劇性的巧合也太多,所以我雖然很喜歡三浦綾子細膩的描寫,卻不是很喜歡〈冰點〉,原因就是我不喜歡這種過於強烈的;好像什麼難以想像的事都會發生在主人翁們身上的影像化效果。
這也一定程度地影響了我對三浦綾子的觀感,畢竟〈冰點〉是她的成名作,既然讀過了〈冰點〉,我就沒有想過再去讀三浦綾子的其他作品了。
事實上我內心深處更是覺得;如果所謂的傑作就是這樣的水準,那其他的也沒什麼讀的必要了‥‥
其實這是錯誤的,在讀完〈冰點〉很久以後,我才讀了三浦綾子另一部作品〈石之森林〉,這才發現自己的錯誤。
或許是我不喜歡太多登場人物吧,像〈冰點〉那樣雖然每個人都寫得很細微,但我就是不太喜歡。
〈石之森林〉這樣專注地寫一個主角,已經近乎是私小說方式的自我剖析,才真的讓我看了深有感觸;我很喜歡三浦綾子筆下的主角那種深刻探討自我意識中醜陋且罪惡的思考,在那些思考中尚且帶著幾分瀕臨瘋狂的自虐、既渴望被親近了解卻又總是自暴自棄的自卑。
我在想,宗教是不是對三浦綾子有很大的影響?因為在〈石之森林〉裡這些心理層面的深思很有幾分告解的味道,而且那種關於罪的意識和惡意的主觀是如此地像是在對著讀者懺悔,〈石之森林〉給人的感覺簡直是在處於某種寂寞難以自持的心情下的強烈的自我批判。
在讀完〈石之森林〉以後我查了一下,三浦綾子曾寫過<《舊約》告訴我的故事>和< 《 新約 》 告訴我的故事>,雖然我並沒有讀過,但看書名我想應該多少就看得出來與宗教的關係。
事實上〈冰點〉裡也有不少宗教哲學引發的心靈思考,但都沒有〈石之森林〉濃厚,因為〈冰點〉的故事性太強而劇情太長,人物多又複雜且描寫細膩,所以反而顯得分散單薄,倒不如〈石之森林〉這種中短篇來得專一深刻。
在〈石之森林〉之後,我又讀了〈雪的告白〉和〈積木之箱〉。
其中〈雪的告白〉和〈石之森林〉的基調很相似,同樣是中篇小說並且一樣在強烈羞恥的罪惡感與渴求關愛的寂寞中徘徊。〈積木之箱」則是感覺和〈冰點〉比較接近,人物比較多而且也著重在彼此人倫性向的描述,和〈冰點〉一樣都是長篇小說,不過厚度卻差了很多,畢竟〈冰點〉這種大部頭小說原本就不是一般長篇能比的了。
就我自己來說,實在是比較喜歡三浦綾子的中短篇小說,原因就像前面說的一樣。其實應該這麼說;我覺得三浦綾子在長篇和中短篇的味道各有所長,沒有哪個好哪個壞,只是我喜歡她的中短篇,純屬個人感覺而已。
不過我想我以後還是會把它們一本本看完,若真的那麼幸運都能找到的話。
三浦綾子的書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那就是故事中的家鄉環境敘述得很自然很深入,三浦綾子的書大部分都是以自己的出生地北海道為背景,她的文字和以都市為背景的小說很不一樣,不同於都會狹窄緊促的節奏,總是徐徐緩緩不慍不火。而且她會很巧妙地在故事行進中穿插關於當地景色風光和天候氣象的描述,然後把它們與當下角色的心境作結合延伸。
在〈冰點〉中尤其可見這樣的特點,像是對雪花形狀的聯想、遙望庫頁島和對當時女接線生自盡的緬懷,以及罕見的極光景象‥‥這些描述在〈冰點〉裡隨處可見。
我想〈冰點〉之所以會是代表作,實在是因為它綜合了最多三浦綾子的所有特色吧。
人是會被環境影響的動物,作家在什麼樣的地方長大,就會被當地人文地理涵養影響,像是台灣目前最紅的作家九把刀老大就常以自己出生的彰化和就讀的清大 ( 還是交大?忘了,總之二者其一 ) 作故事背景。
是說;我覺得那也是一個作家所應該體認的使命,土壤、陽光和水的馨香氣味會藏在人的腦海胸臆裡,透過文字表達出來的自己所認識愛的世界,那種情境感受,就像三浦綾子的書中不能掩飾的;熱愛家鄉的濃濃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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