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其實苦悶,尤其寂寞。
年輕的歲月是美好綺麗的,是要擁有朝氣、活力,從不在意煩惱地瘋狂虛擲,這就是美好的青春。
但也有這樣的情況,因為倏然成長所伴隨而來的,是還沒適應長大而必然對於纖細心靈的敏感探試。無法停止想像與思考,總糾結於某個無法打開的結,於是任何看似簡單瑣碎的小事,經過那敏感的設想,遂成了一種傷害。
「不適合少女的職業」說的就是一個這樣苦悶的青春年代,在十三歲這一個看起來這應該是除了課業考試都不該會有太大煩惱的年齡,為什麼會苦悶?
讓我回想一下自己的十三歲,確實那時候的煩惱比起現在來說,是微小且略嫌幼稚的,但那是站在我現在這年紀的點上回望的想法,我很記得一件事情,那是年少時的我最常有的一個感覺:
「大人不會理解我的想法」
我想那就是所有問題的根源,所有的想法與煩悶,無法對人說也找不到人說,雖然爸爸媽媽常常會講:「我們都是這樣成長過來的,也曾有過一樣的小時候」,但作為孩子的自己卻怎麼也很難能夠感覺到他們能有相同的感同身受。
人,都是這樣的,我想我也是這樣,一旦長大了就忘記了曾有的幼小,但是在成人的世界跌跌撞撞,便越想回到過去,因此曾有的困惑與迷茫在回憶裡完全成了不存在的事物,於是年少青春成了美麗簡單的符號,如此地熱情而且艷麗,慘白與暗黑的形容,就彷彿從頭到尾都不該是屬於那段歲月會有的色彩那般地令人執著地深信。
習慣性地把那少年時期的所有一切都想做萬般千樣的美好,因此也把這份想像投射在現在的自己看待孩子的眼光上,是的,我也跟爸爸媽媽一樣明確地知道曾經是這樣走過來的,也認為自己可以理解現在的孩子所想的,因為他們所想過的我也曾想過,事實上不是的,因為現在的我不知不覺間早已經選擇了遺忘,忘記了太多還在做孩子時的心情,而把現在所認為的,理所當然地放進了回憶裡。
就像這本書;「不適合少女的職業」裡女主角大西葵的母親常對她表示出的一種態度:
忙碌、辛苦、壓抑。
大人的世界似乎犧牲了很多。
大人的世界必須壓抑著想法。
大人的世界總是忙碌辛苦的。
那種態度像是一種抱怨也像是種宣示:
你們小孩子懂什麼?知道我們為了生活有多辛苦嗎?為了活下去、還有讓你們活下去,我們犧牲了許多自我的理想、壓制著心裡的聲音,這些辛苦不是你們小孩子能體會的。
我想這是一種嫉妒,總覺得已經長大的自己早已失卻了真誠與純真,因而在看到這些孩子無憂無慮的模樣,便會出現這種莫名所有的酸溜溜怒氣,但是我們其實是嚮往著他們不須煩惱的快樂,在成人世界裡遙想的乾淨以為只存在於那個年代,所以既羨慕又嫉妒。
不過那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嚮往與想像而已,曾走過那段歲月的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每每聽到父母這麼抱怨的時候,是這樣想的:
說我過得很輕鬆,其實我也很辛苦啊 ~~
就是這樣。
不管成人還是孩子,所擁有的悲傷都是一樣的,煩惱也是具有相同的重量,並不是說成人的煩惱就比較了不起,孩子就比較微不足道,成人的煩惱無人理解、找不到人訴說,孩子也是一樣的,同樣抱著說不出的痛苦這樣走下去。
以這樣的方式來觀看「不適合少女的職業」,以「暗黑系」來形容這部作品或許是很簡單的區分方式,但根本上它只是很忠實地反映出了身處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所必有的苦悶與忙亂,黑暗的想法與心情人人都有,只看它是以如何的方式呈現,而「不適合少女的職業」是以最不好的方式走向最不好的結局。
正如同這本書的書頁上所說的:
「真希望當時有人能夠阻止我,可是那年夏天在我身邊的,就只有她…」
如果有人願意傾聽,如果有人可以擁抱,那這不幸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無法對人言的苦悶與痛,只有自己能體會的所有心事,最終會導致孤單與寂寞,寂寞可以使人安靜、但也會讓人發狂,因為寂寞是無邊無際的感覺,而且會不斷延伸,除非碰到了牆、有人可以理解的那種感覺就像一面牆,才能夠縮小孤單寂寞的範圍。
作家村山由佳寫過一本小說叫做「青春是無限孤寂的海」,青春就是這樣地有些秘密給無聲無息地藏在自己心中,時時面對著它,便不時感到寂寞,孤寂是自然而然便存在的,就在甜美無敵的青春年代裡。
「凡事必定要有出口和入口」
這是村上春樹在「1973年的彈珠玩具」裡的一句話。我感覺「不適合少女的職業」裡的兩個主角少女;大西葵和宮乃下靜香就是進入了沒有出口的迷宮,在迷亂與孤寂之下尋找不到情緒的出口,坐困於自己的徬徨之中,迷茫地亂走亂繞,但找不到正確的通往出口的道路。
於是寂寞開始瀰漫成為悲傷。
在「不適合少女的職業」裡提到了一本書名是「人為什麼想死?」的書,書裡以一個失去一切、跑到山洞裡躲起來獨自難過的的原始人故事來述說一個觀念:
人是為了保護自己,才進入「悲傷模式」
所謂的悲傷,其實是人求生的本能。因此你痛苦時只想靜靜發呆、不想做任何事,這絕對不是你的錯。
但是;並不是將所有的一切以悲傷之名拒絕在外,就可以排拒所有煩惱,它們還是會不斷地在門前叩著,「悲傷模式」只能夠做為一個暫時的殼,卻無法完全逃開。總有一天,那靜靜品嚐的悲傷會連同叩門的事物,化成更巨大的恐懼來到身邊,是比悲傷更甚的悲傷,要是已經無法再用「悲傷模式」來保護自己,那只好任由茫然逐漸暴走。
就像大西葵自己所說的:
「真希望當時有人能夠阻止我」其實那就是種求救的信號,但是被悲傷模式鎖住的自己無法把它誠實地完整透露出來,也沒有人察覺到這個求救的信息,所以暴走的少女大西葵只好聽從身旁如同惡魔一般的宮乃下靜香的催促,走入了只有入口而沒有出口的青春迷宮裡。
如果、我在想、如果;大西葵能在她想著「真希望當時有人能夠阻止我」的當下遇到故事後段那個親切溫和的警察老伯,是不是所有的以後都會有所不同?那讓我想起的是日劇白夜行裡笹垣大叔對亮司的懺悔:「那天我沒抓住你,真的很對不起」,在日本獨特濃重的恥文化氛圍下,大西葵與亮司是否真的可以因為法律的制裁與勸導而擁有更加光明的人生?這真的很難說,但從這看得出命運凝結在一個無法改變的片刻而透露出的無奈,青春只有一次、機會的選擇只有一次,正是如此不能回頭的終於果然,所以世事沒有如果,如果這個單詞是在日後後悔的心情中才會產生的不負責任臆想。
大西葵或許埋怨後悔與宮乃下靜香的相遇,在她最寂寞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帶她走向黑暗境地的惡魔少女,葵也許覺得無法理解,為什麼在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是靜香出現在自己身邊?但我相信這相遇並非絕對的偶然,葵與靜香彼此之間有著互相吸引的特質,從兩人因為「人為什麼想死?」這本書的內容同樣感到悲傷難抑的這一點看來,至少葵與靜香一定擁有相近的精神面與思考,儘管她們在表面上是如此地不同。可以說葵在有意無意間排除了身旁的人進入自己的內心,卻接受了靜香。因為她們在無形之中都知道一個事實;只有彼此才能知道彼此的苦悶與煩惱。
所以現在把這些前因後果整理好來想;一開始葵覺得靜香既神祕又冷酷,到最後葵從靜香的口中得知原來靜香竟然很崇拜自己的這兩件事,就不是那麼值得震驚與意外了,葵在靜香身上看到的神秘與冰冷,也許就是她自己傻呼呼笑嘻嘻的單純面具下真實的自己。靜香崇拜葵的纖細敏感和殺意行動的終於付諸,那纖細敏感根本是靜香自己,而她也同葵一樣有痛恨的想置諸於死地的對象。
葵在靜香身上看到的是葵、靜香也在葵身上看到了靜香。
葵與靜香,這兩個角色都很突出,如果光看整體的敘述;靜香無疑地是最具有吸引眼球的一位少女角色,平時戴著眼鏡、安靜不發一語的沉悶乖寶寶形象,無趣也不引人注目,一旦褪下制服,就搖身一變為留著魔魅娃娃頭的哥德蘿莉系美少女,在葵的眼中,靜香既神秘又危險,以冷靜的思維吐出的話語都像惡魔的呢喃般誘人犯罪。
以角色強度來說;要不注意到靜香真的很困難,即使是在真相大白之後,在葵與讀者--我的面前,靜香已經失去了那份神秘所帶來的魔力,然而這個戲劇性的改變反而使得靜香更具有她闇弱的人性化一面,雖然她只能算是第二女主角,戲份比起做為主線來敘述的葵少了太多太多,但就這些短短的敘述就很難讓人忘記。
不過我卻是比較喜歡葵,乍看之下傻頭傻腦,但是該怎麼說呢,我很喜歡葵敏感的思想和想法,看著葵就像看到了「開。關」裡的苫子、「欠踹的背影」裡的初實,也像是看到了自己,心裡存在著猶疑不決的懦弱和想推倒高牆的悶吼,那種自己和自己對話和糾結著某種想法無法解脫的模樣,實在很難不因此把情感投射進去。的確比起靜香,葵沒有靜香強大得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形塑的魅力,但在那不強烈之下的平凡,則是一種更形複雜的自我。
我在看完「不適合少女的職業」之後,就很喜歡這兩個角色,很久沒有在看完一本書以後對一個角色有那麼深的感觸,而且而是在同一本書裡就出現了兩個,當然老毛病又再度犯起,很想看我的小麻由演這兩個角色來看看。就外型和模樣,我感覺小麻由在為了拍L而剪短頭髮的時期很適合演靜香,而且還能看到眼鏡和哥德蘿莉風裝扮的麻由 ( 咳 ~~ 相信我,那不是最終目的來著 ) ,但可以的話也很想看小麻由演葵,因為葵是一個很不好演的角色,看似簡單其實複雜,而且內心戲也很多,對麻由而言一定是個很好的挑戰。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想看到麻由而已。
( 不適合少女的職業 )
作者:桜庭一樹 ( 櫻庭一樹 )
譯者:龔婉如
出版:獨步文化
2009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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