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ドラえもん」這個名字,第一印象的習慣會怎麼唸出來?
如果想到的是「小叮噹」,那就代表說我們的世代還有著相同重疊的部份。
如果是「哆啦A夢」,那就代表說;你一定還很年輕。
小叮噹是在 1998 年以後統一改成哆啦A夢的,哆啦A夢 ( DORAEMON ) 是日文「ドラえもん」的發音。
滿多人有個錯誤的印象概念,認為小叮噹是台灣還沒有獲得日本正式授權出版小叮噹作品時所翻譯的名字,也就是說小叮噹是盜版時代的名稱,哆啦A夢則是正版以後的正名。事實上並非如此,我記得在引入正版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叫小叮噹、葉大雄、宜靜、阿福與技安,雖然明知那是不正確的翻譯,但畢竟大家已經習慣且順口,所以從善如流了吧?
會改成哆啦A夢,乃是因為原作者的遺願,希望把名字改回,所以後來在作者藤子‧F‧不二雄離世後,小叮噹就變動為哆啦A夢了,連帶著宜靜改成靜香、阿福改成小夫、技安改成胖虎,只有大雄仍然不變。
記得當初這個改名曾經引起很大的風波,畢竟小叮噹大家叫習慣了,改成哆啦A夢不管說好不好聽,怎麼唸都覺得繞口 ( 到現在我也依然認為繞口 ),當初在朋友間也常為了這件事頗有爭論,一般來說還是支持小叮噹比較多,我甚至聽過身邊有朋友忿忿不平地罵:那個作者真是頑固不知變通的死腦筋。因為畢竟翻譯這東西,本來有時就是要順著特定的風土習慣吧?這種說法也不能說不對啊。
當時的我,卻是贊成改名的,並不是說我認為哆啦A夢比小叮噹正確且好聽,事實上若是要我可以依喜好來選,我當然還是喜歡小叮噹,即使到了現在我也還是說小叮噹,而怎麼也無法說哆啦A夢。
但既然如此為什麼我會贊成改名呢?可能是因為那時的我很喜歡畫畫吧,有時也會自創些角色給他們取名字,然後自得其樂地給他們編些劇情,當時我就想到了,如果真有一天我真的畫成了一部漫畫作品、很幸運地有機會在國外出版,我的角色像小叮噹這樣因應當地的習慣而改了個好聽的名字,那我會怎麼想?
說實話,我會覺得很難過,非常非常地難過,即使明明可以理解,但還是會難過。
作品人物有時就像自己的孩子,不管到哪裡我都還是希望他們是自己的孩子,改了名以後就會覺得好像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當時的我是贊成改名的,不論那是不是基於遺願,始終我想那都是對作者心情的尊重吧。
在十多年後回頭看這件事,其實我覺得不管是贊成與反對,本身都沒有一個是非可供對錯判定,我同情作者的心情,所以贊成,但是連我自己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那感情上的考量大過理性的思考。事實上即使我贊成,但是到現在我還是改不回稱呼小叮噹的習慣,在行動上我無意間一直都在堅持著反對的立場。
有一位朋友,每次只要和他提及小叮噹,不管你是說哆啦A夢還是小叮噹、也或者你只是在講其中的故事還是道具而根本沒扯到這件事,他都會忍不住正色肅然地重申;我不喜歡哆啦A夢,我還是喜歡講小叮噹。那種宣告其實已經是陷入了意識形態的束縛,就好像我老妹在聽到小丸子的故事時都會先問到底是新小丸子還是舊小丸子一樣,真與假和好與壞已經不是重點,而是在於你想認同的、接受的究竟是什麼?
但…我和他們都是一樣的,也有這樣的意識形態;雖然我是贊成改名的、雖然我從沒有這樣重重的申告。
因為小叮噹不只是小叮噹,而是我與他、我們的一個童年回憶、一個我們人生中的一部分了吧。
不管怎麼說,現在都是叫哆啦A夢了。
儘管我贊成改名,但我還是忍不住想發發牢騷;台灣的改名真的很不道地啊,如果要改為什麼不改對一點呢?像哆啦A夢,其實應該要叫「銅鑼衛門」吧?這不就跟喜歡吃銅鑼燒會形成一個很有意思的關聯嗎?還是說作者所堅持的正名是針對發音?也就說他的意思是希望大家都叫「DORAEMON」的音…那就無話可說了,但至少大雄能改成野比大雄吧?上次看到人物資料設定;大雄還是叫葉大雄、大雄爸爸叫做葉野比、媽媽是葉玉子時,真的覺得很無言,我總覺得這可不是正名啊,好像是無可奈何得一定叫小叮噹改做哆啦A夢、但其他地方不想更動太多、還希望老讀者不要感到太陌生,很扭扭捏捏的作法,讓我覺得很不痛快。
有種事情只做一半的感覺…若是如此還不如就叫小叮噹吧,那不是更讓老讀者熟悉嗎?雖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這麼一想,我倒是從小叮噹改成哆啦A夢以後,就很少看了。
我想並不是改名的原因,而是我長大了。
小時候還真的以為,那樣便利的未來世界真的會出現,有時光機和各種對生活方便的道具。熱心地期待以後的世界可以就像小叮噹的未來世界,那樣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
但是後來發現漫畫畢竟是想像,即使到了 2000 年的 21 世紀,也只有簡單人工智慧的機器人被造出而已,個人電腦的運算也才到了 Pentium 4 吧…
小叮噹的未來世界,終究還是漫畫中的產物,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我覺得還離得太遠。
如果這樣的世界真的出現,其實也很傷腦筋的吧?像是時光機的問世,是不是最造成時光亂象呢?另外空氣砲、閃躲披風已經接近是強力武器了吧?任意門在使用上也很有質疑的空間,畢竟它的方便性實在會造成太多人的不方便了。
我覺得當我會想到這些,就真的代表我長大了,因此去思考所謂幻想之中的不合理性,拿放大鏡去檢驗天真的夢想,看待小叮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成為想像的窗口,心裡早已失去了所謂的純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小時才能看完的一本小叮噹,不到二十分鐘就看完了。
是不是因為不再懂得幻想、並不知道如何去想像了,因此再也無法讓自己的思緒去鋪陳那童稚的畫面,於是單純地去觀看圖片與文字的單純組成,所以小叮噹就不再具有什麼特別的意義空間 ( 除了…回憶以外 ) 真的變成了一本漫畫,我以一個讀漫畫的心態去看待它,沒有任何應有的喜悅心情,而只留下了欣賞的心態了吧。
最近洗澡的時候把以前家裡收著的小叮噹拿來看,發現了很多自己小時候沒發現的有趣之處。
小叮噹會風靡不是沒有原因的啊,不光是那些滿足想像與願望的道具而已,作者在分鏡與畫格的運用上都非常熟練,簡潔但是有力,用單純勾勒的幾筆線條就可以把故事說得很詳盡。
例如這兩格畫面吧,這是小叮噹漫畫中「身份替換繩」的一幕:
「身份替換繩」是只要雙方各握住繩子的一端就可以互換身分的道具,大雄亂搞搞得大家身分大亂,而作者只利用兩格就把大家被換成什麼身分交代得清清楚楚。
不只如此而已,這兩格畫面擠入這麼多人,卻完全沒有擁擠的感覺,反而處處充滿了令人會心一笑的笑點,我個人覺得最經典的地方是第二格中間跑過來喊著「我是胖虎」的小叮噹,那個動作和表情實在很生動啊 ~~
原來如此,要畫出那些超現實的未來世界道具,其實並不困難,要設計出充滿純真與想像的世界觀也並不是特別難得,但是能夠用圖畫說好故事的漫畫家,就真的是鳳毛鱗爪般地稀有。
小叮噹不能被超越的原因,除了它滿足了童年對世界的好奇與未來的嚮往以外,就是他構築這個單純的社區世界和說故事的能力,三十年來沒有人能同他一樣好。或許有和藤子‧F‧不二雄一樣別具優秀分鏡與構圖能力的漫畫家,但他們沒辦法畫好小叮噹,只因為小叮噹的獨特只專屬於藤子‧F‧不二雄所有、而那些優秀的漫畫家也同樣擁有別人無法擁有的獨特一樣。
那就是為什麼對於所有動漫作品而言,我一直是原著漫畫迷的原因,因為我覺得當二度平面的圖片變成動態時,就少了那種需要用格子連接而讓它生動的苦心孤詣,只要是先讀過漫畫才看動畫的的動畫作品,我都覺得那些動畫好呆板好無趣。
也許後來我少看小叮噹的原因,還要再加上一點;是因為藤子‧F‧不二雄把小叮噹這個作品交給了他的助手與工作室來創作了吧?雖然構想一樣是藤子‧F‧不二雄,但畫面的構成已經不再是他了,因此看後來的大長篇和新的小叮噹,都覺得少了些什麼。
我想起了鳥山明,我心目中的一個漫畫巨匠,他的七龍珠後面一大半都已經不是自己的劇情、而是由 JUMP 的助手編劇群所構思的了,但是只要作畫者是鳥山明,七龍珠就還是七龍珠。
小叮噹是反過來的情形,但是因為已經不是作者畫的,所以小叮噹也就不那麼小叮噹了。
年紀越大以後,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無法忍受漫畫這玩意兒。
不是說討厭漫畫,而是很討厭非常生硬的構圖,每次看到那些線條優美的圖片,總覺得很忍不住嘆氣,畫漫畫可不是在畫插圖啊,不是說一張張插圖拼在一起就會是漫畫了,看到現在的漫畫一味地追求工法的細緻及精美,就讓人感到了本末倒置的荒謬,漫畫家的畫功就如同作家的文筆,那是自己必須徹底磨練的基本技巧,功能是帶領,目的是引導出自己心中的世界呈現在讀者眼前,怎麼樣把那世界流暢完整地敘述出來,畫功是勾勒線條視覺的工具、而分鏡構圖就是感官思想的表達。
事實上我看過的漫畫家雖多,但是真的構圖流暢的漫畫家,還真沒幾個。前面提到的鳥山明就是其中一個,而我最近才發現;原來藤子‧F‧不二雄也是這其中之一。
而現在幾乎沒有這樣的漫畫家了。
說到這裡,因為重溫小叮噹,所以又想起了一些事,那是小叮噹還沒引進正式授權時候的事了。
一直有個很奇特的記憶,就在還很小的時候;某些篇的小叮噹看起來怪怪的,還有幾篇大長篇看起來也怪怪的。
怪在哪裡呢?像是表情與動作方面總覺得畫得不是很自然,劇情也常常很牽強,而且常常看到好幾個畫格感覺像是同樣的圖片,只是對話換了而已的既奇怪又模糊的記憶。
但雖然如此,總是無法證實自己這份奇特的記憶是否有誤,畢竟那種錯覺已經找不太到明確的內容可供驗證,但就在最近看小叮噹的時候,很幸運的在工作的場所的舊書堆裡發現了幾本還是盜版時代薄薄的小叮噹,以前的小叮噹裡面有原本的;藤子‧F‧不二雄畫的小叮噹、也有一眼就看得出來絕非出自藤子‧F‧不二雄手筆的小叮噹。
果然我並沒有記錯。
現在重看才看出了一些過去從沒注意到的不尋常細微的端倪,封面並沒有打上作者的名字,僅僅只有「機器貓小叮噹」的字樣而已。想必是過去為了逃避版權責任追究的方式之一吧。
而在我印象中不對勁的表情動作與換了對話框的畫格也是真的有的情況,終於確定了自己的記憶是正確的,看多了幾集小叮噹,自然就能看出裡面有些章節根本不是原作,而是自己編了劇情畫出來的,有的地方自己畫、有的地方是把原作有的畫格照貼過來,把對話改一下就完成了一篇新的小叮噹。不過那種修改重貼重畫的痕跡實在明顯得除非瞎了眼才有可能看不出來。有很多畫面根本不可能是藤子‧F‧不二雄風格會有的東西,藤子‧F‧不二雄也絕不會畫出那樣的劇情與結尾,還有一看就知道台味十足的笑料,更別提那從原作裡東挪西移過來貼補組合改對話的畫格了,整個畫面的美感被破壞得沒有半點協調性。
我實在不懂…盜版不根本就是無本的暴利了嗎?為什麼還要費心去剪貼重畫呢?如果是想製作同人誌和培養本土漫畫家,在那個年代或許真的只能用這種方式。但既然如此的話,為什麼不重畫呢?像這樣子搞得不倫不類的,還會混淆讀者對作者風格的理解吧。
說到混淆,我就想到不只是一般的小叮噹,還有大長篇也有出版過自己畫的、以小叮噹為名的大長篇,滿多老讀者應該都有這個印象,卻都沒想到那也不是原作。貌似至今還有很多讀者在找尋這幾部大長篇,而且疑惑為什麼小叮噹都已經正式授權出版那麼久了,這幾部卻總是沒有出版。當然不可能出版的,自從著作權法修正之後,這幾部由台灣漫畫家繪製的小叮噹是無法以正常形式出版的,因為是很明顯的侵權行為。
但是應該也還是能以同人誌的方式來出版的吧?畫了這幾部大長篇的漫畫家劉明昆先生也曾提過藤子‧F‧不二雄很欣賞他畫的這幾篇作品,就好像同人誌一樣。不過除了版權原因以外,就想不到為什麼會就此絕版了。
儘管原作者很是讚賞這幾部作品,我個人卻覺得畫得很差勁,前面一開始還畫得不錯,但中段以後覺得越來越殘破,可能是隨著故事的發展已經從原作中找不太到相似的畫格可以修改插入了吧,所以大多自己來了,但那種畫風跟一開始的風格已經對不太上,劇情的進展也很草率,就很緊促的匆匆結束了。
怎麼看那都不像是小叮噹了,根本是名正言順的同人誌了。
對了,話說當時的這幾部「機器貓小叮噹」大長篇,作者的名字一樣沒壓,不過在「光之旅」上卻壓上了「劉明昆」三個字。
很有種的盜版出版呢,如果要說當時台灣盜版和自己重畫小叮噹的種種事蹟,我覺得最有 GUTS 的就是這件事了。
沒想到十年以後,我還能夠找到這些東西…來解答自己的疑惑與證實自己的記憶。
畢竟那真的是自己不移的人生的一部分了吧,雖然離開了、遺忘了,卻只是暫時而已。
記憶總是在沒有預料到的時候進行重溫的動作,提醒自己;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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