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看「火鳳燎原」時,單行本才只連載到第九集;呂布殺董卓奪權結束而已,而今忽忽而過不知多少的時間卻已數不清,轉眼都已經連載到第三十八集了,也沒有計算究竟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陳某在某單行本的封底說「火鳳燎原」自開始連載到現在 ( 指那一本單行本發行的時候 ) 已經八年了,這才驚覺這部漫畫我在沒有發現的情況下成為一個長壽的、不能想像結局那一天情況的超級大長篇作品了。
陳某也說了;真實的世界中漫畫畫了八年,而畫的故事也剛好是八年的時間,他開玩笑的自嘲;照這個進度下去,不知道啥時才能到結局?這個笑話一度讓我冷汗直流,因為從那之後常常有一個怪誕的想法,那就是;這部「火鳳燎原」我這輩子看得完嗎?以這部漫畫動輒休刊的搞法、超龜速的劇情進度來看,這種想法還真不見得是沒有可能的呢
曾這樣懷疑過;說過這樣的話的陳某,是不是到現在都沒有把握、或是說有計畫性地把整個故事節奏掌握好的情況,面對自己的作品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到底何時能夠卡掉完結?

 

或許還真的是像我一個朋友形容的那樣,這部漫畫的結局,大概會是要等到子孫帶來自己百年長眠之所火化致意了,試著想像了一下,還頗有「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悲涼氣魄

 

這麼說來,陳某現在最該做的,應該是要趕快著手培養能幫他接手完成結局的二代目才對吧?不然我的子孫怎麼燒給我啊?
XDDD

 

好吧,無聊的玩笑說夠了XD
其實更新的慢也是我很喜歡陳某的一個原因吧?因為他堅持著自己的步調,不因連載的壓力而妥協,陳某的慢磨細活是對自己作品的要求、而絕不從善如流

 

如果看過「不是人」,再來看「火鳳燎原」,會很訝異陳某兩部作品的畫風區別之大,那個成長是顯而易見的,其實在這兩部作品中間還有一部作品「充神榜」,如果照著順序看下來,那種逐漸成長的感覺就至為明顯了,大體來說;畫作風格的接續沿襲的情況是很正常的,雖然陳某躍進的幅度很大,但還是看得出其中的一貫相承

 

「充神榜」相較「不是人」,線條潔白許多,分鏡和台詞的配合也較為流暢,不過在某些場面還是看得到「不是人」裡那種大筆一揮的粗豪墨跡。「火鳳燎原」比「充神榜」作畫又更是細膩許多,在分鏡與畫面處理上也呈現了極為成熟的流暢度,最初幾集還保有很重的「充神榜」味道,像我第一眼看到小孟時,首先想到的是「充神榜」的哪咤,但也就一開始而已,後面的小孟就再也沒有相似過哪咤。現在的「火鳳燎原」已經很難讓人想像;當初生硬黝黑的「不是人」與「充神榜」的模樣,現在的「火鳳燎原」應該可以說是陳某畫功、分鏡、場景、劇情、畫面處理最堪為顛峰代表作的作品了

 

話說;為什麼我跳過了「充神榜」而直接說「火鳳燎原」呢?
我一向都把「充神榜」看作是陳某中間的一個過渡時期,不論說是畫風的成長、還是鏡頭劇情的處理都是。倒不是「充神榜」很差,而是說;我認為陳某的作品,就是要看三國,對陳某而言三國一定是獨特的,而對讀者而言陳某的三國也是獨特的
一直很記得「火鳳燎原」第一集單行本裡,陳某解釋了三國演義與三國誌的不同,三國誌是陳壽編修的正史,而三國演義是羅貫中蒐羅民間傳說與稗官野史編寫成的小說、七分假三分真的歷史通俗文學
當時單純地以為;陳某是在和讀者解釋兩者的不同,但是一直追著「火鳳燎原」到現在,我突然心有所感,認為陳某是在暗示不用太過刻意地用既定的三國誌或三國演義的印象來看待「火鳳燎原」,因為「火鳳燎原」是陳某的三國,就像「三國誌」是陳壽的三國、「三國演義」是羅貫中的三國一樣,陳某用它的思考和價值觀及史觀來看三國,陳某的三國是陳某的三國,而不是傳統價值和幻想中的;我們認識的三國了

 

「火鳳燎原」指的是兩個主角:「火」與「鳳」

 

「鳳」是司馬懿,陳某選擇了一個大多數讀者都想像不到的人物作主角,他在訪談中曾提到過;希望跳脫「三國等於劉關張」、「三國等於魏蜀吳」的公式。他並認為認為三國中真正的勝利者是司馬懿,但是關於三國的任何作品都很少提到這個人物
這個角色的決定和後續故事的想像空間非常大,司馬懿在三國舞台上、或是說在認識三國的人心中是很後面才出來的,所以讓陳某有很大的創作空間

 

我對陳某說司馬懿是三國實質勝利者的說法感到印象深刻,以前我從未想到過這件事,而一直說到晉代魏;我總還是想成司馬師和司馬昭,但現在想想;門第世家是在後漢末到魏晉這段時間形成的,雖然司馬懿沒有叛魏,但是司馬家開始掌握曹魏政權卻是從司馬懿屠戮曹爽一族開始的,如果從這個部份來思考,說司馬懿是三國勝利者,確實是新鮮且大膽的創意

 

「火」是虛構的人物「燎原火」,司馬懿、司馬家族被陳某設定為兗州河內的巨富商家,燎原火是受僱於司馬家的地下傭兵組織「殘兵」的首領,殘兵是由一群身體殘缺的人組成的團體,專門替司馬家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來確保與維護司馬家的財富利益
而陳某的巧思就在這裡發揮出來了,正當我們認為燎原火是作者安排在故事裡方便行事的虛擬人物時,但燎原火後來揭露的另一個身份卻大出意料之外,陳某的「七分真三分假」就從「火」與「鳳」的背景、故事設定中展開了

 

從司馬家的描寫和殘兵的設定,就很能感受得到作者陳某遊走在真實與幻想之間的分寸拿捏,「火鳳燎原」的故事是;細節部份多所改變、但整體方向不會改變,就像單行本第二十二集張飛說的「計謀有一條,細節有多重,各自各精彩」一樣,我覺得那也是陳某主導「火鳳燎原」風格的最佳寫照

 

「火鳳燎原」的重點在於謀略,有人這麼說過;「火鳳燎原」是軍師的故事,這句話雖然太過武斷,但也很切實地形容出這部漫畫的獨特之處
單行本第二十二集呂布這樣說過:
「你有計謀,別人也會有,互相周旋,一層蓋一層…」
而陳宮這樣評說過呂布這段話:
「軍師要做的,是預計敵人的下一步,但是呂兄用計,卻喜歡讓人知道你的下一步」
這段對談正正說中了「火鳳燎原」裡智計相鬥的險惡,當你在算計別人時,不要忘了人家也在算計你,當想出了一條漂亮的計策以後,不只要思考執行的成功之處,連失敗都要考慮進去,完美的成功是連失敗都可以精準地預計得到,更不能害怕失敗、甚至連失敗也可以拿來做為誘餌,全方面地精密周詳才能成就一條了不起的計謀

 

鋪設這些計謀的就是軍師,也就是「火鳳燎原」中思考謀略的人,陳某把「軍師」量產化和系統化,「軍師」是可以訓練的、「軍師」是要會計算的、「軍師」要富有思想的,為了因應這樣的要求,他很大膽地把那位隱居於襄陽的名士司馬徽轉變成為培養「軍師」的人,而讓他名下八位最有能力的弟子並稱「水鏡八奇」,八奇人可以說是宰制「火鳳燎原」戰爭與政治的要角,八奇可說是因應故事主題而成的寵兒,因為他們是智計連環相扣中的設計者和參與者,也是「火鳳燎原」裡最精采的部份

 

謀略鬥爭之奇,是「火鳳燎原」的亮點,卻也是這部作品不可避免的濫觴,誠如前面所說的,每一個計謀的執行都不是單線的,計算的同時也要考慮對方的計算,所以每一個智鬥的過程都充滿了戲劇性,最初的成功不見得是成功,一開始的失敗也不一定就全盤皆輸,為什麼水鏡先生座下八位高徒合稱「八奇」而不是「八智」?因為「智」不足以概括「火鳳燎原」的戰爭型態,惟「奇」可也,「奇」才是「火鳳燎原」的精髓所在
但是「火鳳燎原」的光輝之處也是最黯淡之處,正如同光明之下必有黑暗的影子一般,太多的算計與過多的奇策,多了久了難免讓人感覺有些刻意,因為為了推翻之前的高明智計,就必須要以更大更強的陷阱填埋它,未卜先知和已經計算進去的失敗未免神得過頭,這是「火鳳燎原」無法糾解的問題,只因為在陳某的筆下;沒有弱者和庸人的堅持,所以必須奇者更奇、強者更強,否則不能夠合理地解釋;層層疊疊的智鬥過程中難免必定要出現的失敗者

 

這是陳某無法避免的瑕疵,因為當作品定調時就已經註定不能更改的錯誤,但是就像村上春樹在「聽風的歌」一開始說過的「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美的絕望不存在一樣」相同,換過來說;陳某的「火鳳燎原」不是完美的,可就如同村上所述說的「絕望」的本身並不可能以完全的姿態存在一般,因為所謂的完美是沒有可能出現的,奇策與謀略就是「火鳳燎原」的風格,優劣之處都是屬於它的獨特之處

 

套一句裡頭的名言「歡迎進入八奇的思考領域」,初看「火鳳燎原」會為陳某精心安排的計策佈局感到驚嘆拜服,但是看多了,就可以找到相同的部份
因為,我也學著進入了陳某的思考領域

 

 

來吧!歡迎進入陳某的思考領域~~

 

在「不是人」裡面,陳某會創造一些今人說古句的名言,在火鳳裡,這些名言更是多不勝數,雖然這些言語放在一千八百多年前的後漢舞台有些不倫不類,但是卻很有意思,這些藉由三國人物口中說出的名言,我覺得也是代表陳某的一些思想,而我也很喜歡這些話

 

陳某似乎是一個對於舊有倫理道德存有強烈批判主張的人,也許這也是他喜歡呂布的原因,雖然他在「不是人」裡說過他喜歡呂布這類人是因為他的聰明,但我想呂布不畏反叛、自信才華的態度對於陳某而言,如同挑戰世俗觀念而節節敗退的悲劇英雄,這從「火鳳燎原」中呂布的結局可以看得出來,陳某給呂布安排了一個遠較歷史記載更加悲壯的死路,也試圖解釋呂布的乞命求饒其實是一個不怕屈膝、失去尊嚴的真英雄表現,呂布的死是因為他的眾叛親離,但在陳某的筆下,呂布的眾叛親離像是被群體世界孤立的逼迫
再提一下;陳某借用山無陵的行為、司馬懿的言語來闡述關於女子貞潔道德的觀念「男人可以不忠,女人為什麼不行?」,三妻四妾、左右逢源的男人被視為風流倜儻,但如果換做女子,就會被說成是放蕩不知羞恥
而這在「不是人」裡也有藉貂蟬提到過所謂的紅顏禍水,其實只不過是古時男性社會中沒有自我主張的「賤妾」

 

觀呂布、山無陵的部份,很能感覺到陳某對這種既定的印象所抱持的反感,其實後漢魏晉時期,禮教力量尚無如此深厚,與其說作者陳某在批評三國時的價值觀,毋寧說他是在表達對這過去長期存在的現象的不以為然

 

由此可以看出;陳某的「火鳳燎原」不只是想做出一部特別不同的三國那樣的簡單,而是要像、或是說根本是必須超越他的出道作品「不是人」,建立一個擁有完善核心思想論述的作品

 

而確實地,陳某於「火鳳燎原」中做出了比「不是人」更多的關於歷史的論述和人物的詮釋,不斷地在裡頭加上暗示;歷史只是一面之詞,是勝利者修編的文宣,可能我認識的並非就是正確的,但我卻以為我的認識是正確的,這是作者陳某推翻正史思考的一種觀點,就像他在奇謀智鬥的過程中強調的;落敗的一方並非無能,只是兩強相爭必有一敗的說法,他也把這個論點轉到歷史和人物身上

 

我想「火鳳燎原」裡陳某解釋的歷史,應該就是他的史觀,陳某嘗試表達;史書的記載往往來自後人的編寫,以朝代為正朔記載的史料有替當權者文過飾非之嫌
個人贊成陳某這個觀點,但不完全同意

 

中國歷史的記載確實很多時候是為當權者開脫美化的
如清修明史,把明帝國描述成一團爛污,其實明時科學文明十分進步、物質水準極高
又如玄武門之變,關於是否因李建成和李元吉有心殺害秦王李世民,而讓李世民先下手為強發動玄武門事變自保,這個論述也遭到後世很多的懷疑

 

但是;儘管官方所修之史具有考證上極高的公信力,不過並非所有的人都同意正史一定正確,歷史不是一言堂,即使是被公認最具說服力的史實,也是透過不斷的印證比對下所產生的;相對最值得認同的記載,歷史的觀點絕對不是顛撲不破
歷史的面目雖有所受到塗抹,但一定不是百孔不穿的,歷史並不存在權威,隨時有被推翻的可能

 

史之一事,不要過度相信書的記載,要自己懂得去比對思考,歷史是個多面體、它的編成有太多因素,要自己學習掌握它的面貌,我想陳某是想表達這樣的思考方向,只是述說的方式太過激烈,不是僅只懷疑的態度而已,而是徹底地不相信與撕毀了

 

我雖然很喜歡陳某的作品,但是我總感覺說到歷史;自己和陳某的觀點時常是背道而馳的,「不是人」裡如此,而到了「火鳳燎原」更是明顯,不過該怎麼說呢?我很享受這種不同想法的感覺,陳某與「火鳳燎原」的可貴,就是作品中思想的呈現,雖然不見得認同,但就像在「不是人」心得裡說過的一樣,就是喜歡它展現的意念,認同與不認同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就是喜歡那些值得爭論探討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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