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二年前吧,還在唸書的時候看了,我和朋友去電影院看了金凱瑞演的「楚門的世界」。
還記得那天是考完大考的溫書假,通常早上考完以後下午就放學了,然後下一次的考試也許是在一天的溫書假後、也可能是三天五天的溫書假以後的事了。那感覺就像提早一個月放寒假一樣,整個台北都是自己的。看電影時也是隨你想坐什麼位置都行,反正又沒有人。


那天「楚門的世界」的放映廳也是稀稀落落的人很少,不過我的朋友們都很篤定地下斷言;即使是假日也不可能坐滿的,因為像「楚門的世界」這種電影,很少人會願意到電影院看,畢竟有線電視便宜又方便。等個半年後再看,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簡單地說就是,「楚門的世界」對觀眾來說不是一定得在院線上映期間買票進場的電影。
似乎真的是這樣吧。


和朋友看完電影後免不了會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討論彼此的想法,那天當然也不例外。忘了是誰提到了這件事,是我呢、還是其他的朋友,總之忘了。那是針對楚門在電影一開場出門上班時碰到鄰居一家人互道早安時說的話:
早安。為了怕中午下午碰不到,連午安晚安也一起說了。
接著楚門就開始了他一天的生活,和路上遇到的老人說話、在書報攤買了報紙…等等。
看起來很平常的生活,但是在楚門試圖逃跑失敗被逮回來以後,看似放棄的楚門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這時我們愕然地發現;重新開始的楚門在離開家門以後碰到的鄰居和路人,還有遇到的事情竟然都是一樣的…



「欸…我們每天過的好像真的都像楚門這樣,一模一樣耶」不知道誰說了這句話。
是啊,好像是啊。想到這點,突然討論就中斷了,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我們每天都過的一樣…


而在那之後過了十二年。
當我在讀市川拓司的純愛小說「現在,很想見你」時,讀到了某個章節、某個敘述,讓我想到了當時看「楚門的世界」的感覺,因此想起了這一件事;
我們每天都過的一樣。


我們每天都過的一樣。


「現在,很想見你」其實是一本純愛系小說,說的是那種父母家庭的親愛、夫妻男女的情愛,可是我讀完這本書以後最有感觸的部分,不是有關於女主角澪、不是男主角巧、不是他們的孩子佑司,而是一個出來沒幾次的配角,在故事中他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一個外號叫做「頁碼老師」。


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外號呢?他的答案是這樣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周圍的人覺得我的人生很空虛吧。就好像有一本書,無論怎麼翻都是白紙,只有在角落上標注了頁碼。


總之,時間真的是稍縱即逝。
我這本書上沒什麼值得寫的事。只要在第一頁,記錄下一個微不足道的無趣男人的生活,之後的每一頁,只要寫「同右」兩個字就好了。
這種生活竟然持續了三十年。是不是很難以置信?


人生並非一成不變的,在看到這一段時我很想這麼說。可是霎時間「楚門的世界」的影像歷歷在目地突然鮮明了起來,於是話語就梗在喉嚨說不出來了。
其實人生真的大多一成不變。
我們每天都過的一樣。


但那是不幸的嗎?我想恐怕也不是的。
忘記在哪裡看的一個關於佛學的小故事,有個人向一位年紀很大的高僧提出一個問題;您是如何養生的才能如此長壽呢?
我記得那個大師回答的意思大概是這樣;
早上早起、在規定的時間吃飯,如果看到院子的樹葉很多就拿起掃帚擾乾淨,每天固定打坐靜思,晚上不晚睡。


那是多麼簡單的生活啊,可是能夠把自己的每一日節拍化作如此清淡簡單的節奏,卻非常困難。


平凡才是真,真正的幸福其實很簡單。
好像從以前開始,我也就是一直接受著這個道理而一路長大過來的吧。
反璞歸真,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不強求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要對太多事情抱持強烈的執念,在自己的限度內努力,認清自己的本質,不要扭曲自己的本質。
凡是萬物皆有它最自然的模樣,硬要去改變它,它必然反彈,長的不會是短的、短的不可能會變長。
該怎樣就該怎樣。


那是種對平凡的人生有了更深體悟而所致的信仰。堅信簡單比複雜還好、認同平淡才是至高的真理,不變才能應萬變。


所以一成不變並不一定是不好的,如果你的不變是在一個已經化整為零的規律生活裡,形同一個最好的狀態,那麼又何須改變呢?
幸福的公式不需更改,因為,何必破壞這規律。


雖然頁碼先生覺得自己的人生很空白,但是他的空白都是為了自己的妹妹,他把自己的人生成就在妹妹身上了。
或許;他的人生在自己看來,那種「同右」的「和昨天一樣」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無趣啊,但我想那也是種簡單的幸福吧…因為他沒有經歷過大起大落,讓所有的一切簡化成規律、沒有起伏的人生,但是無常的刺激有時不應該做為這單純人生理的調味劑吧…無趣也有無趣的風格和樂趣啊。


可是若沒有找到那種幸福的公式,就並不快樂了吧。
不是如此淡然的一成不變,而是無力的、力不從心地跟著生活的節奏,並非出自於自己意志的抉擇、而是被太多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壓力推著走。
因為花了太多時間與精力消耗在與這些壓力的周旋上面,於是明明知道自己給一步步地拖著走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但是卻再沒有太多力氣來與它對抗了。沒有勇氣叛逆,原因是害怕,經受不起脫離軌道的代價。
很痛恨這樣的情況,但是卻無能為力,應該要嘗試改變的,因為這樣是不斷地在耗損自己、耗損到越來越疲累。


想到了村上春樹在「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中提到的西伯利亞症候群;在西伯利亞廣大耕地上耕作的農夫,日復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突然有一天發起狂來,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直到倒下為止。
擊倒農夫的不是工作的疲累,而是沒有人生目標性地只是工作工作地一天天過下去,沒有說話的對象的那種空洞之極的虛無感。
他的每天也都是一樣的、他的人生也都是一樣,他也是另外一個在屬於自我的書本的每一頁上寫上「同右」的頁碼先生。
不同的是農夫從來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活,所以發狂了,因為空虛會造就茫然與失落。


我很害怕這樣的空虛感,但是事實上的情況,是;我每日都沒有例外地重複這些空洞的工作與作息,所以也無法例外地總是感覺到強烈的茫然與無法言喻的極度失落。


我還沒找到那個可以將人生定格在幸福的規律公式,而我感到自己已經越來越失去尋找到的氣力,離幸福似乎越來越遠。


在我的書上依然紀錄的是「同右」,和前面一樣都是「同右」~~
哪天我可以寫出一頁新的轉折呢?


今天,要和昨天不一樣。
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即使只是些微的不同,但是在那微小的不一樣裡面,一定藏著可以重新定義自己的人生公式的機會。


是的。
今天,要和昨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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